端午又至,街角已有卖艾叶与芦苇叶的摊子。青绿的叶子排得齐整,摊主是个五十上下的汉子,黑红脸膛,蹲在那里,不吆喝,只将叶子一遍遍洒水摆弄,使其看起来更为精神些。
我买了一把芦苇叶,付钱时他忽然问道:"家里有老人吧?"
我点头称是。
"像你这个年纪得年轻人没几个会包粽子的,都在外面买着吃,买这些东西得都是上岁数的。"他一面说,一面捡了几枝艾草塞进我的袋中,"年轻人都不当回事了。"
这话倒也不假。回到小区,在楼下遇见邻居家的孩子,约莫七八岁光景,看见我手中的艾草,问我拔这么多草作什么,我想回答,但觉得如果回答起来就得从传统节日到美食习俗都要讲,对于他来说大概也理解不了,我只能说这是包粽子的叶子。想来也是,城市里的端午,除去超市里堆成小山的粽子礼盒,能有多少旧时风物的影子?
母亲见我买回艾草和苇叶,颇为欢喜。她每年都要亲自将它们悬于门楣。"五月五日午,天师骑艾虎。蒲剑斩百邪,鬼魅入虎口。"她念叨着这几句不知传了多少代的童谣,摇摇晃晃得地踩上矮凳。我欲搀扶,她却摆手:"一年过一回端午,这个我得亲自挂。"
记得幼时端午,我们小孩子要在手腕上系五色丝线,家门口要摆放艾叶,如此可避灾驱邪。最喜的是她包的粽子,四角尖尖,苇叶清香渗入糯米,中间总要藏几颗红枣或一块红糖,拆开时如同寻宝。第一口的粽子永远是最好吃的,米香、叶香、枣香一起在嘴里炸开,还要开心的蹦几下来表达对母亲手艺的赞美。
午后,楼下几个孩童在空地上玩耍,嬉笑声吸引着我透过窗户向外望去,他们追逐打闹,手腕上细细得彩绳格外耀眼,欢声笑语中,恍惚有几分旧时端阳的光景。忽然想起鲁迅先生《端午》一文中写他幼时如何期待这个节日,虽时移世易,那份孩童的天真喜悦,想来古今并无二致。
夜晚风骤起,门楣上的艾草沙沙作响。母亲说这是好兆头,百毒俱消。我望着窗外如墨的夜色,思及白日所见所闻,忽觉所谓传统,未必尽是陈腐之物。它更像是一条暗河,在地下默默流淌,时而在这里冒出一点,时而在那里显现一泓,总不会完全干涸。
人们记得或不记得,它都在那里。
定兴收费站 张甜甜